2014年5月8日 星期四

喚.魅─吳天章個展


當我準備踏入第一個展間,「門竟然是關的?」內心驚呼了一句。我轉頭看向後方志工,沒有多餘反應,「我眼睛花了嗎?」心裡多了一個問號。無論怎麼伸長脖子、額頭緊貼玻璃窗、睜大眼睛左看右看、稍蹲身姿甚至墊起腳尖,我看到的景象一會兒全黑,一會兒木製高架、黃色燈光的燈具、一堆線和不知名的機器,一會兒中間黑兩邊有藍光,接著三兩人從左邊走到右邊,好像就這樣離開展場了。「但,右邊有門嗎?我剛錯過了嗎?」再連問了自己兩個問題。我皺著眉歪著嘴、滿臉疑惑地走向剛在玻璃窗裡看見的門。但不僅沒人,更沒門,而是一如過往展館的紅磚牆,另一側是往二樓的樓梯。


我急了。作品到底在哪?我剛看見的是什麼?單純玻璃倒影,還是全是創作的一部分?


走向第二展間,播放著吳天章2013年就在耿畫廊台北空間舉辦「偽青春顯相館」一展中出現的動態影像作品《難忘的愛人》,是「行船人」、「迫迌人」、「阿兵哥」接在一起的動態換裝,彷彿魔術秀:右手一揮,原本的白衣白褲就變成了閃亮亮的西裝,再一揮又成了綠色軍裝,背景和人物右邊的裝飾物亦同,隔空變換,影中人一根指頭也沒沾上。這是吳天章十年一變,以「一鏡到底」、「抽格」、「快速攝影」等技術,以及展出現場的互動與機關設置,呈現詭異的視覺觀影氛圍,也是他開闢了結合動態影像和空間劇場概念的創作新路線。源自上一階段2000年初多件驚悚有力且膾炙人口的影像作品。當時他結合電腦攝影修圖及合成技術,將1990年代以攝影複合媒材為媒介所開啟的「台客美學」系列攝影晉升到另一層次。因此,吳天章享有台灣藝壇「解嚴」第一人的美譽。

但,剛的不明就裡仍一團亂地和在腦海中。

直到看完另一件動態影像《孌》、在最後展間獨立展出四件「孌」系列的黑光柵片,以及展間外的走道的作品製作過程紀錄片,我才豁然開朗。一如「喚.魅」在詞面召喚的意境與氛圍。當璃窗透黑時,我看見了身後觀者的移動與左邊展間透出的些微光線;當展間內的投射燈自動開啟時,我則看見《難忘的愛人》播放背後的真實機械裝置。換言之,我所見既真且幻,完全中了藝術家施展的「魅術」。紀錄片中,他侃侃而道:「『魂』指的就是一種精神性,也就是人的思想和記憶;而『魄』指的就是物質性,也就是人的身體和器官。我的美學是介於『魂』跟『魄』之間,即陰界和陽界的中間,謂之『太平間美學』。」影像中的演員穿戴著「窒息式」的姣好美少年面具和「束縛」的油亮乳膠緊身衣,做出精確「到位」的肢體表演。彷彿葬禮的紙紮人,帶有死亡的味道。這種「假假的視覺」透露了充斥於社會文化中的一種「偽造」性格。當吳天章將「真/假」、「虛/實」、「生/死」對立的題材與概念並置時,那個讓我不明就裡、藝術家喜愛且追求的在臨界線/點上搖搖擺擺的張力,終於得以彰顯。他說:「我喜歡給殘缺以歡樂,給腐朽以鮮豔。」正是這樣唐突地跨越或小心翼翼地踩在兩種極端的處理,讓作品宛如一場以假亂真的魔術表演。


「喚.魅」一展,起源於2012年由藝術史學者吳麗莉(Leslie Ureña)於耿畫廊北京空間的策畫,試圖表現藝術家口中的「灰色模糊地帶」,捕捉游移於道教中的魂與魄,呈現吳天章一貫不受文化與媒材界線限制的風格。相對2014年於台北當代館同展名的呈現,那次是宏觀且具企圖心的,目的在於為中國觀眾介紹吳天章為何許人物、創作脈絡與風格,所以不單帶來了新作品,2000年以降的作品也一併呈現。然而,就作品的挑選,這次的「喚.魅」則與2013年「偽青春顯相館」展覽相似,不同之處是後者多了《難忘的愛人》的照片輸出,以及《心所愛的人》的錄像與照片輸出,使得當代館版本的「喚.魅」相對迷你,卻充分展現了吳天章偏好拼裝/複合兩極對立事物/意象的藝術思維與創作特質。


(原文刊載於《典藏讀天下.今藝術》2014,五月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