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感官(senses),什麼也不能治愈靈魂的創痛。就如感官的飢渴也只有靈魂解除得了。
——王爾德(Oscar Wilde)
常常是一個塊面,限定出一面平滑的帷幕,前面立著一個形象。這一塊面,或不規則,佔據的空間有大有小:它時而溢出畫幅,成為三聯屏的中心;抑或其他。吸引目光的尚有可被指稱為動物的形象。往往,它是淋漓且如剪影般的。還安排一些其他手法:大量不具圖解性與敘述功能的「無意義線條」,部分是相當厚度與密度且自由的劃痕,流暢遒勁,充滿好比宇宙大爆炸時候的能量,恣意激昂。然後部分是清晰規矩又筆直的黑線。前者微妙且講究地連接塊面與動物,製造出其登場的場地。後者較讓人記憶的則刺穿動物,使其進一步乍似屠宰場。一如法國哲學家德勒茲評論培根《繪畫》(1946)時所說:「畫家是屠夫,但他在這一屠宰場中,就像身處教堂之中,肉是他的十字架上受難的人。」[1]
動物是承載你我生命困境的肉身,是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後的彼岸存在,也是將由阿努比斯(Anubis)主持審判的亡者,或者不知能否到達天堂的21克重靈魂。
從榮枯百態到靜思熱園


說到底,蔡宜儒的靈魂是張揚卻乖巧的,飽含東方人文底蘊之餘,也有台灣這塊土地受全球化脈動駛弄的游移主體,一如不停在多種認同與價值摸索的現世人們所焦躁。在一次次應和著這份焦躁的發表中,藝術家試圖給予這份焦躁的慾望體現一個適得其所而得以安歇平靜之處。所以他為那樹形裡囂張地直逼跋扈、張狂地不斷喧囂而趨近自動書寫的線條,一一安上了框架以指定對象的具象枷鎖,包含承載樹形的器皿盆栽、象徵情緒的色彩,乃至轉入具體的「沉思者」中,那一個個直截你我的閉目頭像,以及謊稱承載實則壓抑思緒的紙箱。甚而這次「熱園」裡貌似理性的幾何塊面、連結意象的英文單字與徒具外輪廓的動物形象。這些具象枷鎖不斷地與(原本)充滿爆發力、抽象而略自動的表現性線條打架著、衝突著。
已然來到生命存亡關頭
「熱園」,一場宛如大爆炸般宣洩的儀式。

以《熱園》為例,與其說蔡宜儒畫出了一隻恐龍,倒不如說是用貌似後方的底色一步步襯出來的。
而為了突破反地為圖的緊張關係——輪廓以內酣暢淋漓,灑盡奔狂;輪廓以外冷靜異常,有如剪紙得出的平面硬塊。蔡宜儒以更富油彩筆觸與水墨暈染的矛盾構成,再次拿起了刀,破出不同前面形象淋漓滴流的抽象表現。

顯然,矛盾是蔡宜儒最剛烈的美學氣質。
文字,是觀看「熱園」作品的另一條路徑。但若僅順著字義解讀,可能將與藝術家想說的核心失之交臂;畢竟藝術家堆砌的從來不是單向簡易的陳述。圖像與文字在美學的領域相互衝突,在詩學的領域又互為表裡,因此與其說文字是作品的關鍵字,不如說是將我們引入繪畫與文字之間的複雜遊戲,一則使之既成敘事也反敘事,二則化約為形式構成元素,試圖在種種疊加之下,交付觀者一個檢視感官生滅背後,靈魂如何直面生存處境的精神道標。
好比操弄生死的屠宰場,流淌著對生命存在困境的執拗態度與焦灼心理。而騷動不安的到底是誰?
論態度,蔡宜儒與他的繪畫創作

這是藝術家鋪展的遊戲——感官和靈魂相輔相成,誰也離不開誰。藉由感官的飢渴,我們付諸直覺的不再只有感受作品,還有閱讀作品時的矛盾總和。尤體現於繪畫形式時的一種後現代繪畫創作邏輯。就此而論,或許可以這麼說:蔡宜儒正走在從現代繪畫走到後現代繪畫的創作路徑上。
展覽:熱園——蔡宜儒個展
展期:12/10-31
地點:土思藝術(台北市北投區知行路336號B1)
[3] 1990年日本泡沫化經濟浮現之後,民眾開始縮衣節食,造成出版界的大洗牌。在所有人皆不看好的情況下,以一千萬日圓創立了「幻冬舍」出版社。成立首年便破天荒地在《朝日新聞》砸下三千六百萬日圓為六本新書買下全版廣告,最後全部大賣,打響創業第一砲。十年後,資本額翻升四千倍,成為出版界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