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日 星期六

¡ Picasso ! ——畢卡索博物館三十館慶

1973年以來,幾乎每年都有以畢卡索為題的群展或個展,至今已超過二十檔次,不間斷地向世人說明其作品的傳承力,證明了其對當代藝術創作的影響力。迎向2016年畢卡索135歲冥誕之際,歐洲規模最大的畢卡索博物館在新館長羅蘭.勒鵬的管理下,將展開與更多國際單位的交流機會。現行的包含MoMA的畢卡索雕塑展、大皇宮的Picasso.Mania、德拉克洛瓦博物館的「德拉克洛瓦畫室中的畢卡索」等。而在本部亦有2015年三十館慶的「¡ Picasso !」展覽計畫。

畢卡索,一個離開我們已超過40年的藝術家,不僅才剛刷新藝術品最高拍價紀錄,也仍在世界各地尋找舞台。

位於歷史街區瑪黑的畢卡索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Picasso-Paris),一掃不斷延宕的開館承諾與幾度上修的建築費用之爭議,在歷經五年的整修閉館期後,終能在2014年畢卡索生日(10月25日)時推開門扉,2015年10月下旬開展的「¡ Picasso !」則替重獲新生的館舍,掀添新話題。相較前館長安妮.巴爾達薩里(Anne Baldassari)以作品繪製時序來安排的開幕展,現任館長羅蘭.勒鵬(Laurent Le Bon)主持、並與另九位專業人士策畫、涵蓋整棟薩雷公館(Hôtel Salé)的館藏展,則未循編年史路徑,也拿掉長長的作品說明(牌)文字,反倒偏好藉數百件畢卡索與同時代藝術家的作品,以及報章雜誌、藝術家與親友的書信往返等文獻資料,一探畢卡索的日常生活與人際關係。


以策展之名再予新詮釋
按勒鵬安排展覽路線,地下室以「畢卡索,從工作室到博物館」之名,詳介藝術家自1900年代旅居法國後啟動的創作生命史與該館關係。包含1917年與歐嘉(Olga Khokhlova)相識,並與考克多(Jean Cocteau)、薩堤(Erik Satie)、阿波里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合作芭雷舞劇設計;1932年由喬治.博蒂畫廊(Galerie Georges Petit)為其舉行巴黎首次個展;1966年11月,當時文化部長馬樂侯(André Malraux)出席大小皇宮「向畢卡索致敬」(Hommage à Picasso)回顧展開幕式,迴響廣大。乃至畢卡索逝世,法國政府先後於1973、1979年受贈藝術家個人收藏與創作物件。比方環繞他一生創作題材的「女人」,即有各種不同形式與媒材的表現,或實驗性或高完成度,或草圖或模型,不約而同指向其創作思維的結構與演進。不久,這棟受持有者巴黎市府列為歷史遺址的建物,1974年被定案為畢卡索博物館。1976年,時任館長博索(Dominique Bozo)一同與獲選的建築師希莫內(Roland Simounet)啟動了首次改造翻修計畫。1985年完工後於9月23日舉行開幕儀式,波蘭設計師希斯列維支(Roman Cieslewicz)設計了一以畢卡索右手塑像為形象的海報,為這擁有超過千件藏品的藝術殿堂大肆宣傳。

當然,觀眾可以搭電梯從頂樓的畢卡索生平收藏逛完這趟藝術之行,見識雷諾瓦、盧梭、布拉克和竇加等人的真跡。接著,下一層樓便可認識畢卡索的政治態度。第一展間「1937年:格爾尼卡與西班牙內戰」有大量的報章文獻及《格爾尼卡》中魚貫出現的「哭泣的女人」之系列草圖,與第二展間第一幅畫《朝鮮大屠殺》(Massacre en Corée, 1951)內容連結,即聯合國部隊軍持刀槍對付手無寸鐵且裸身的一群婦孺。他戲劇化地融合哥雅《1808年5月3日》(1814)描繪法軍鎮壓起義者的構圖與意象、馬奈《槍決馬西米連諾皇帝》(The Execution of the Emperor Maximilian, 1869)的政治內涵,以及自己1937年繪製《格爾尼卡》的灰色調。據傳記作家達克斯(Pierre Daix)的說
:「畢卡索主張的共產主義是團結與希望。」因此,即便畢卡索基於人道立場在1944年加入法國共產黨(PCF),但此畫的完成和將祝賀史達林的文章與肖像刊於《法國文學》雜誌的舉動,仍表達了對美蘇介入三八線衝突的批判意識和這些引戰國家的反感,並且拒絕黨方的美學觀。換言之,無論西班牙內戰或南北韓戰爭,他都以藝術與政治行動明確了自身立場。

有趣的是,入黨後的畢卡索是年即以80件控訴納粹恐怖統治的作品,參加一直以來被其拒於門外的秋季沙龍。規模之大,佔據了整個展廳,革新了沙龍歷來只展示法國藝術家作品的傳統。或許有所感念,當館方以三十館慶為起點,籌謀每年邀請一位當代藝術家進行與畢卡索作品的互動時,2015年的受邀者拉斐爾.丹尼斯(Raphaël Denis)以納粹搶奪藝術品的歷史事件為靈感,製作了90個黑色畫板,多數用白粉筆寫上由英文與數字構成的編碼,層層堆放地上,與右牆掛置的畢卡索《羅森伯格太太和女兒肖像》(Portrait de Madame Rosenberg et sa fille, 1918)一作,不僅在圖像、構成、數量、展示等各方面形成強烈對比,也透過一種謎樣的氣氛勾引觀者好奇心,並重喚藝術作品本身的神聖靈光。二戰期間,畢卡索最主要的藝術經紀人保羅.羅森伯格(Paul Rosenberg)的藏品全數遭納粹政府沒收,尤其被希特勒視為墮落藝術(Degenerate Art)之一的畢卡索立體時期作品,或拋售或集中銷毀,有些至今下落不明。丹尼斯這件裝置《錯誤的一般性規律——畢卡索計畫》(La Loi normale des erreurs–Projet Picasso, 2015)的畫板大小便依畢卡索失蹤作品的尺寸打造,與同樣遭遇納粹沒收、後經歸還、現藏館內的《羅森伯格太太和女兒肖像》的命運,起到了一種互文作用,賦予閱讀畢卡索作品與該館脈絡的新線索。


迎眾的藝術機制
至於一、二樓展至1月31日並以時代分割的特別項目「1897-1921」、「1922-1973」,較單純地皈依「美」的感官經驗,採主題式的陳列手段,對話畫作與雕塑。就勒鵬的說法,盼以此重新吸引人們目光,直接感受來自作品的力量。基於此故,部分主題如「畢卡索與阿波里奈爾」、「歐嘉」、「戰期繪畫」等,與前述始於10月20日的常設展內容有所重疊,可能延伸議題,可能補述資料和作
品。舉例來說,一樓「畢卡索:1897-1921」的第一展間「自畫像」中,展示了藝術家1937年翻模自己右手的裝置,連結了1985年開館文宣的援引圖像之餘,更藉此作設定的照看畢卡索創作天分的立意,承啟展覽乃至博物館顧首藝術家一生創作的責任,甚至回歸物質無論精神或形式層面之於創作的根本價值。





除了挑選與主題相應的藏品來展示外,畢卡索的銀行帳單、地鐵票、與家人的合照、以特殊的線條書寫自己做的詩篇等文件的出現,在在令觀者察覺不同以往的藝術家形象。

與此同時,這宛如一塊塊待整湊的拼圖的點狀線索,時而因主題區的連貫性,比方「立體實驗室」緊接著「立體主義」,乃至「抽象畢卡索」掛了《男子與曼陀鈴》(Homme à la mandoline, 1911-13),從而再審視劃分其創作時期的意義;抑或,「草地上的午餐」展出近十件畢卡索仿效馬奈同名畫作、但風格與表現方式有極大異的作品的同時,亦應和著「歐嘉」展間並置古典畫法的《坐在扶手椅上的歐嘉肖像》(Portrait d'Olga dans un fauteuil, 1918)以及變形時期、結合安格爾和馬蒂斯畫作元素的《紅沙發上的裸女》(Grand nu au fauteuil rouge, 1929)的展示邏輯。




凡此種種,點點相連,織線成面,為剖析藝術家的一生劃出了新的縱深。一如「¡ Picasso !」的宣傳海報中,黑色底圖襯出/框出畢卡索的眼睛,與三十年前開館海報的右手形象及一樓展場的裝置作
品所指涉的「照看」,相互輝映;同時,也藉著看向眾人之澄澈目光,強調館方的教育立場乃立足於「展現自我」、「為民開放」的流通概念,不僅企圖透過不同的策展觀點領人來來回回在館內移動,擺脫館藏展一陳不變的刻板印象,同時希冀觀者能以貌似藝術史的建構方式,自我重寫對畢卡索的認知與定義。如此一來,方能反過頭來回饋館方,證明其與畢卡索藝術的影響力。




(原文刊載於《典藏投資》2016,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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